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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武俠]魔师再现(全本)-23
第七集 第五十三章 激变
李知县安详地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和岳封的一席长谈换来了好好的睡一觉。这一段时间还真辛苦这个老头了,只是醒来以后恐怕就睡不着喽。岳封微微一笑,背着个大包跃上了屋顶,那是他今天的战利品,贼不空手,到县太爷这里来一趟怎么也得顺点什么走才对,这样才专业嘛。
岳封并不急着离开,他悠闲地看着天空,月明星稀,寒风中欣赏风景别有一番滋味。李修成知道的东西当然不多,机密事宜他没有一点参与的份,但岳封的收获也不算小了,很多蛛丝马迹的事联系起来有了特别的意味,现在就是如何利用这些信息的问题了。
屋内被岳封制住的人中有一个气息发生了改变,应该快冲破岳封的禁制了。说起来李佟对于这个远房亲戚并非全不上心,派来的人中还真隐含着相当的高手,只可惜遇到了岳封。
就在那人最终吐出一口长气,解开被岳封笨手笨脚误打误撞一般禁制住的经脉的时候,岳封低喝一声:“快走!”手指连弹,风声掠过屋脊,如同数个人分散逃开。就当岳封要拔腿飞奔之时,屋内传出愤怒的闷喝:“哪里走?”
“轰”一声巨响,数道黑丝蛇影将屋顶掀了一个大洞,岳封“哇呀”一声怪叫,从屋顶跳下,背着那大包裹,健步如飞,跳跃而去。那几条蛇影惟妙惟肖,吐着火红毒信,灵活地折转方向,拉出曲折波荡的黑线,对着岳封紧追不舍。屋顶上现出那个愤怒的家伙,高高瘦瘦,像个竹竿似的,口中大呼小叫着:“动土动到大爷头上来了,我要剥你的皮。”
岳封也不开口,轻巧地在屋檐、小巷中上窜下跳,将惯偷的风采显示得淋漓尽致,弄得人惊狗叫,热闹非凡。不过巫山县城正全面宵禁,没几个人有胆量敢出来看看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瞬息之间,岳封已越过数条小巷。当他闪现在一处较宽街道旁的房顶时,看到了他期望看到的景象,一小队巡夜的士兵正抬头愕然看向自己。没有片刻停顿,他跃下房顶,笔直地撞了过去。
当头的兵士一声喝:“谁?”训练有素的手已经抽出了佩刀,岳封就像视而未见,向刀口正撞过来。士兵心一紧,握牢刀柄,准备迎接这送死鬼的撞击,就在刀锋劈到岳封身上的那一刹那,梦般的事发生了,活生生的一个人如同夏日烈焰下的雪花,化为水一般的虚影,就在一眨眼的工夫蒸发无踪。正当他要骇极而叫的时候,岳封背后紧追不舍的黑蛇之影扑向他的面门,剧痛传来,他发出了嘶声的惨叫。
其他几个兵士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他们眼中,岳封就那样凭空消失,一股鬼魅般的妖风吹过他们周身,对他们来说,这县城破败的街道仿佛成为了黑夜中的地狱。一个兵士在张口结舌中,背上被一股大力推过,身不由己地飞向天空,正撞向刚刚跃上屋顶的竹竿怀中,那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突然看见眼前黑糊糊的一团,吓一跳,本能的手一张,强烈的力道爆发,让这个倒霉的兵士在空中就此爆裂开来。
竹竿这时才看见下面直愣愣看着他的几个兵士,还有一个面目全黑,在地面上滚动惨叫,心道,他*,不好,一缩头,溜得比兔子还快,即刻不见。
在远处的屋檐下,岳封举起手中的黑蛇,在他铁一般的手指中,一条黑蛇影仍然不甘地扭动着头,试图反噬抓住它的人。御兽之宗,有意思。岳封微微一笑,一翻手,一个小小光球出现在手掌之中,硬生生将黑蛇影压缩为蚯蚓大小的黑线,在光球中微微蠕动。岳封收起光球,说不定这小东西还有点用处。
天空中已经有修真发现这方的混乱,飞了下来。该是回去睡觉的时候了,就在屋檐下黑暗的阴影中,混为一体的他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
回到大院,岳封小心翼翼地探测着监视人的动静。李佟对岳封营地来的人并不放心,还是派了几拨人昼夜监视,只是可惜这些人未必能有那么强的责任心。对岳封来说,如果连这两个漫不经心的家伙都瞒不过,那可真别活了。很快,二子又在拥挤的地铺上安然入睡了。
当然,这一觉肯定是睡不长的。小半个时辰过去,大院里传来鼎沸的人声,将所有人都惊得爬起来,猜疑地彼此询问。
屋外传来数条大汉的高叫声:“别睡了,快出来!”
惊慌之中,大家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走到大院中来,就见屋顶院中点点火把在寒风中忽闪着,让院落陷入黑暗和光明的错乱变幻之中。破败的大院中黑压压地挤了数百号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在彼此窃窃私语,现场乱哄哄的。
中心圈内是面色凝重而愤怒的三侠,另有三十多个士兵警惕地护卫着陈行舟和李修成。李佟断喝一声:“安静!”震得人耳朵里嗡嗡直响,这下人群才安静下来。
听涛厉目扫视着这群没个正形的家伙,喝道:“当初我们有言在先,以保卫巫山县城换取你们改邪归正的机会,如果一旦发现作奸犯科,绝不轻饶。这些天不断发现有偷鸡摸狗、强盗qj之事,已经处决了好几个人。今天你们中有人胆子却更大了,竟然抢到了知县头上,到底是谁干的,赶快站出来还有宽恕的机会,切莫自误。”
火把昏黄的灯光下人群反应不一,大部份被生活所迫、只不过想讨碗饭吃的人表情都是慌张而惶恐。但还有一部份胆大妄为的家伙反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三侠,看看他们倒有什么办法能找出贼在什么地方。
岳封看看周围,自己应该没有多少被识破的危险,说起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太多了,说起包头,在场的受伤的人着实不少,别说把脑袋包上,全身包得像粽子的都有好几个。看着李修成鼓起老眼四下努力打量的模样,心中不禁想乐,这老头要能在这混乱的昏黄光线下认出自己,那可真是奇迹了。
李佟厉声补充道:“我们能把你们拔出升天,也能打下地狱,不要心存侥幸。”回答他的却是沉寂。
陈行舟突然开口:“那个弄蛇的在什么地方?”
李佟想一想,说道:“陈将军,从描述来看,那个人也是想保护知县,抓住贼而已,不过是错手之下伤了将军的人。”
陈行舟扫他一眼,淡淡地说:“那也应该出来说说话吧,看看敌人是什么样也好。”目光沉静,不露声色。他身边站着的几个兵士却露出愤恨的神色,死的两个人可说都是死在竹竿手上,军人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听涛皱皱眉:“佟弟,那个人现在在吗?”
李佟喝道:“光头吴,那个高个子是你的人吧,现在在什么地方?”
一个胖大的光头从兄弟间走了出来,大大咧咧地说:“你是说竹竿,鬼知道那个混蛋跑哪里去了。”
陈行舟看看那个光头:“那个家伙是你的人?”
光头吴拍拍光头:“算是吧。”
两个军士行动非常迅速,突出队伍,刀光一闪,左右架住了他。人群中光头吴的弟兄们起了一阵骚动,抽刀在手,拔箭上弦,纷纷呼喝,抓我们当家的算什么回事。军人们反应更是迅速,刀剑森森,现场的形势立刻紧张起来。
陈行舟一摊手:“那请你到我们那里做客一回,当竹竿来了以后你就可以走了。”
光头吴刀锋在脖却很镇定,面色一沉:“这他妈算什么意思,老子拉起队伍也就两月,来的人什么都有,谁知道他是什么货色。”鼓起眼睛不客气地问李佟:“你不是说既往不咎吗,竹竿犯事关我什么事?”
李佟面色有些为难地看着陈行舟,陈行舟冷冷地说:“还请吴老大吩咐一声,让手下尽快找到竹竿,对你也好。”
光头吴看着脖子上寒光闪闪的刀,脸色阴晴不定。
李佟见陈行舟没有通融的意思,一时有些为难,望向听涛说:“大哥,这怎么办?”
听涛皱眉,正待开言,陈行舟沉声说:“钦差大人有意让在下在此设立卫所,镇守妖林,事权统一方可长期坚持。丑话说在前头,巫山县城内如果有人敢违军令,杀无赦。”目中精光闪烁,气势逼人。随行的军士显然也都不是巡逻兵那种一般角色,功力提聚,连环催集,形成一种坚不可摧的气势,浑然一体,压迫得周边数百号人悄然无声。
岳封在人群的最后,暗暗点头,这种坚强团体的气势正是人类最强大的力量。一个人无论多强都存在先天上的缺点,即便以通天魔师的功力,当他孤单一人时,要护守自己全身上下左右无穷多方位,力量也会被分散,尤其是背后脚心,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而反之,即便个人功力一般,但形成一种坚强的团队之后,每个人只要全神关注一个方位,其威力就不是简单的加和了。只可惜这种团队不是那么容易形成的,这三十多人面对的周边数百人中藏龙卧虎,可真要打起来,恐怕只有落跑的份。一百桶散沙倒向锋锐的利剑也掩不住剑尖的光寒,只可惜我华夏天下散沙无尽,利刃难求。
吴老大的弟兄们骑虎难下,对方军士们久经杀戮的目光中看他们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强大的气机压得他们气都喘不过来。举起的刀剑千钧沉重,却又不敢轻易放下,即便最愚钝的人也感觉到,只要自己动作一个不对,对方的攻击就将让自己千疮百孔。陈行舟那冷酷无情的目光更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投降的话,他是很乐意杀人以立威的。听涛、李佟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转脑筋,如何让局势和缓下来。
岳封隐在人群背后,嘴角微微一翘,让我来帮忙加点油吧。他站在那里,心神会聚,神念收拢,深邃双目中光芒一闪而过,一道无形神念如微风过隙,轻轻在人群中掠过。岳封苦笑,想当初,强大的神识可以幻游千里,飘摇如仙,更可以破人心念,夺体入舍,现在却被自己用来给人挠痒痒,自己怎么越活越惨了呢?不过,也可说别有一番趣味吧。
被他挠到的家伙却不会感到有什么趣味,相反极其痛苦。弯弓搭箭的他正懊悔自己为何为了那个光头陷入不尴不尬的境地,脑门发热,手心发麻,正想着如何慢慢收起弓,别让对方那些军大爷们误会,一股奇痒从左胳膊上传来,那个痒啊,真他妈痒啊,为什么会我这么痒呢?在痒彻天地中,他不假思索地用右手抓了过去,只可惜这本能的反应中忘了一件事,右手本来还握着一支箭。但他明白过来不好的时候,箭已经飞了出去。然后他最后的意识就是胸口一痛,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痒了。
射杀他的人并不是刚才已上弦的军人,而是陈行舟身边一个瘦削的汉子。他的弓原本垂在手边,就在挠痒人面色一变的时候,如同魔术一般,他的箭已现在弓弦,劲射于空,在对方箭离弦的那一刻洞穿对手的胸膛。当伙伴们第一排箭射出的时候,他的第二支箭已射穿了第二个人的脑袋。
吴老大反应也不慢,他比军人们更了解自己兄弟那参差不齐的心理承受能力。当箭刚射出,他身形一矮,刚回过神的押解人下落的双刀只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两道血痕。他像皮球一般向前滚去,大喝一声:“杀,扯乎。”
就在众人要起步逃命、现场即将大乱的当口,李佟动了,如同幻影一般,闪动的身形切入了刀箭交击的战场中央,淡淡的白光护住他的全身,如同一身光之甲胄将双方所有的箭头劲气弹向天空。听涛大喝一声:“都住手!”一声长啸,如虎立山川,声震云岳。
众人心一震,不由自主立下了慌乱的脚步。吴老大大吼一声:“走。”正待从自己人中穿越而起,两股强劲的狂飚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将他击落在地。吴老大扭头怒目叫:“你?”对方似笑非笑答道:“是我。”冰冷的手爪握住了他的咽喉。
陈行舟抬手止住了部下的攻击,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的变故。抓住光头吴的汉子提着光头要走出来,他身边有人叫:“二当家的,你……”他也不答话,一伸手,长长的手爪握住了那人的脖子,一声脆响,那人软倒下去。他冷酷地扫视其他人一眼,轻轻说:“现在开始,我就是大当家的。”
他手中的吴老大怒骂:“你这个吃里扒外……”汉子手一紧,吴老大便说不出话来。汉子轻飘飘地行出队伍,站在李佟身边,将吴老大放在地上,一拱手:“将军,吴老大有犯虎威,请任意处置。”
李佟也一拱手:“陈将军,事不必至此吧,这些人可听从将军号令,为扫平妖孽尽一份力。”
听涛也颔首道:“是啊,陈将军,不必多起杀戮,耀庭兄有言,现在是动员一切力量对付妖孽为紧啊。”
陈行舟扫他一眼,没有说话,气氛缓和了一些,只是地上多了几具尸体而已。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的时候,岳封上空一个清丽的声音道:“给我出来,居中挑拨的家伙。”
岳封和众人一起抬头望去,却是淡雅恬静的绯红仙子在空中俯视着他们。岳封心叹,这些后起之秀还真不简单,竟然能够在如此纷乱的情势中不为乱局所迷,敏锐地觉察神念上的波动。不过她应该至多只能把握大致方位,否则强得也太不像话了。
果然,见下面的人全是一副惶恐的白痴模样,绯红仙子轻蹙眉头,让岳封百忙之余心中一动,这仙子气质着实不错啊。绯红仙子微一踌躇,十数道红丝从手中闪现,如飞天散花,长引落下。
岳封原地没有动,和旁人一般任由红丝灵巧地锁住他的腰间,绯红仙子轻叱一声,一抖手,十几个人如同牵线木偶,立被提起。绯红一转手腕,要将他们投向屋顶,那里有几个人在守卫,制伏了他们再一个个详察,不信找不到捣乱的奸细。
就在此刻,异变发生,一股强烈的龙卷旋风原地飙发,她还来不及反应,整个院落就陷入狂风呼啸之中。旋风的中心就在她的手中,牵着的十几个人在哇哇乱叫之中立卷成一团,越来越快。她手中的红丝旋转成绳,就如同一个仙子手中牵着一个巨大的风扇,十几个人的叶片疯狂地越转越快,在闪灭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无比的怪异,一时间让众人都看呆了。
可怜的绯红仙子还没想出如何在不伤害无辜者的情况下把混蛋挑出来,火头已在红丝上闪起,片刻之间所有红丝都一闪而灭。她的手一轻,人扇就那么散落开来,一个个被抛向了大院的每个地域,一旦落下,身上被岳封附着的力道暴发,冲击得地上人仰马翻,整个大院陷入混乱。
岳封也毫不二致地落地,躲闪不及的几个人立被撞飞出去,连锁反应顿起,又有几个人被撞飞起来。岳封翻个身,正待笨手笨脚地爬起,一个愤怒的声音低喝:“去死吧。”抬头一看,黝黑的剑光正向他面门而来,他大叫一声:“杀人啦!”就地一滚,双掌之间狂风暴发,回手一带,黑光在空中一滞,转了个方向从人群中直向军人飞去。军人早有防备,刀剑格击,却不想这是修真高手的黑煞剑影,裹在乱飞的人体中,突破重重劲力,将一个军士的肩膀穿了个洞。
军人们原本还只是用劲力撞开飞来的人体,血腥一起,凶性大发,在混乱的局势中刀剑不再容情,立刻惨叫声不绝,肢体和血横飞,让其他人更是陷入狂乱之中。人群中乱窜的岳封原本用得的力度就不足以伤人,那些被撞向军队的一见军人真个开刀,在空中慌乱地挥刀抵抗,立时乒乒乓乓之声大起,所有人都在挥舞着自己的武器,要在这狂乱的修罗地狱中找出一条路来。
让岳封乱军之计得授的关键在于,在场的除了军人之外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各自心怀鬼胎。岳封才不相信短短时日三侠能将土匪改造成心甘情愿的模范军人,像后唐李存勖那样的英雄人物,也因为一个普通士兵的惊呼引发深夜军惊,以致一败涂地,更何况这群土匪。当岳封趁乱解开光头吴的禁制,光头怒吼“军队要杀光我们了,快逃啊”的时候,局势就彻底的无法收拾了。
乱中并不是全然无序,首先屋顶院墙上就有不少试图阻止乱局的人,还是修真中的好手,只可惜想逃的人中也不乏高手,偷偷给他们一下好看的,结果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群蜂拥而出。岳封在人群中流动变幻的时候也可以感觉得到,数个好手在拼命试图抓住他的位置,给这个捣乱者以致命一击。只是岳封的自如气机收敛无形,加上他震破头上的纱布,混入了大队的乱流。所以,当他和一大伙人越出坍塌的院墙时,天上的绯红仙子、地上的搜捕人众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混入夜色,混入原本就充斥县城的流民。三侠苦心建立的队伍顷刻土崩瓦解。
第七集 第五十四章 线引
夜深寒重,露立中宵,巫山县城内人声鼎沸,火光点点,那是乘乱逃出的一些土匪趁这个机会在杀人放火。铁骑隆隆,一队队穿行在小巷之中,正是陈行舟麾下正从城东向西逐步推进,所过之处,凡有喧哗声者,杀!往往是土匪和良民都在箭雨下同归于尽。血腥过处鸦雀无声,喧闹声逐渐小了下去。
三侠立于空中,观看着下面的动静,绯红仙子目中泪光闪现,叹息着说:“怎么会这样呢?夫君,我们一定要去阻止他们。”
听涛握住了她的手,脸色沉沉,摇摇头说:“这些军人行事风格就是如此,祢我多说无益。”
绯红仙子垂下头来:“都怪我,太激动了,让屑小有了可乘之机。”
李佟目光炯炯,俯瞰着城中动静:“以我看来,陈行舟原本就有意在城中来一场杀戮,以立其威,同时消减人口,原因很简单。”他和听涛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粮食。”
确实,城内聚集周边三乡流民,田园荒芜,从哪里找那么多粮食来养活这许多人口。现在人们逃难中带着一些,但吃完以后呢?军队随身运来的辎重并不多,等待转运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从这一点来看,陈行舟心思真是快捷,手段也够毒辣,知道自己很可能会负起镇守之职后,立刻借题发作,所过之处,只要稍有异动,不问良劣,一概射杀。
绯红仙子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手心冷汗津津,目中尽是愤怒。听涛紧紧握着她的手:“绯红,不能妄动。事已至此,我们也回天无力,不过,”他的目光也愤怒起来:“这件事要怪就要怪那个居中挑拨的人,那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会是谁呢?佟弟,我们还是大意了,招收来的这些土匪不少出身邪道,修为不浅,恐怕居心叵测,另有所图,不像简单的土匪。”以他的眼力,何尝看不出队伍中混入另类高手。
李佟面有惭色:“是小弟失察,早发现队伍中有异样,但顾虑到激发大乱,一直没有能清除。”
听涛点点头,这事他当然也知道。土匪中藏龙卧虎,不少人不像为活命而落草的土鳖,但一直想借助他们的力量护卫县城,消减魔难,也怕激则生变,所以才拖延下来。
李佟又道:“不过,回想起来,今晚上窃大印、杀兵士、挑乱局的人恐怕不是我们的人,说不定是收容仙机商号时混入的。大嫂,祢觉得会不会是岳封?”
绯红仙子回想起来,慢慢说:“不能肯定,岳封这人确实很难琢磨,修为似高似低,气息飘忽不定。但今晚太乱了,气机稍纵即逝,不知道那个捣乱的人是不是他?”
听涛冷冷说:“不是他也很可能是天机谷那些妖怪,他逃不了的。听耀庭兄言,这两日,龙虎山的人就要到了,以他们的察妖圣眼,天网一下,妖孽无所遁形。”龙虎山最有名的就是捉妖,五雷正心心法在修真界是对付精怪最有效的手段,黄耀庭要讨伐天机谷的话,龙虎山将是最重要的依靠之一。
李佟感兴趣地问:“大哥,对于黄大人的提议,修真联盟那边反应如何?”
听涛叹口气说:“他们的态度很暧昧,回音刚刚过来,说是这几天会有高手到来,但像白云之类的顶级人物恐怕不是钦差一个口信就能调得动的。”
绯红听得心烦:“为什么这些所谓高人们做事总是这样不干不脆呢?”这也是很多修真晚辈们的感觉。
听涛看向深邃的魔域,良久轻声说:“征程漫漫,又怎能一鼓而衰呢?”三侠陷入了沉默。
绯红仙子看着苍苍夜色中军队流动的火把队伍思索良久,突然道:“不行,我不能让他们这样杀戮下去。”身形一展,飞舞下去。听涛待要叫住她,踌躇一会,停下步来,对李佟说:“佟弟,你看这事如何了局呢?说到底,还是我们招安这些土匪引发此事。”
李佟皱皱眉头,说:“大哥一定也发现了混入队伍的妖孽痕迹,借此机会,我们倒应该将他们彻底清除,不能让这些浑水摸鱼的妖人有可乘之机。”
听涛点点头,看了李佟一眼,跟随妻子的形迹而去。李佟英俊的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方才向反向掠去。
在一处屋内,几个人正悄无声息地呆着,月光透过窗棂,幽暗之中隐约能分辨出几张紧张不安的脸。
屋外传来一长两短的扣门声,守门人开了门,闪进来一个矮个子,低声说:“当家的,兄弟们安排好了,就在附近几间屋。”
光头吴的嗓门压到沙哑的程度:“好。”
远处传来一声怒吼,随后就是刀剑激烈碰撞的声音,显然又是一批逃亡者被军队发现,激斗没有持续多久,声音就小了下去,谁是胜利者是很显然的事。听在这些人耳朵里,更是沉甸甸的。一个弟兄怯生生地说:“当家的,我们该怎么办?”
光头吴烦躁地说:“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怎么会这样呢?”
另一个人轻声说:“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在山上躲起来。”这句话马上受到反驳:“在山上还不是喂狼?”立时引发了众人的热烈讨论。
光头吴喝一声:“闭嘴!”众人哑口。光头吴道:“歪把子军师,你说说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歪把子军师是一个读过些书的地痞,在光头吴这里可说是学历最高的人才了。由于某个地方是歪的,因此而得名。
他还真有些军师风度,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说:“当家的,这件事从头到尾我觉得很不对劲。”
“什么地方不对劲?”
“当家的,你想想,我们当初不过是混口饭吃的人物,其他几伙大多如此。可断断续续有不少厉害角色加入,就像二当家的,我们的声势才大起来,现在呢,那些人跑哪里去了?”
众人努力回想,黑暗中个个点头,是有点不对劲。
歪把子又继续说:“三侠上山,逼我们下来守城,那些厉害角色当初根本就没有真正用力抵抗。当家的,不知道你注意没有,我们这几伙后来加入的那些人物表面上不认识,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就像今天,那些人好像在帮三侠,一直想让我们乖乖听话。”
光头吴诧异:“是这样吗?还真有点道理。可照你说,那今天怎么就稀里糊涂地乱了起来,还打了个莫名其妙?”
歪把子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说起来,那帮混蛋军人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上来就抓了老大你。”
光头吴一拍光头,啪一声脆响:“都是竹竿惹的祸,这个混蛋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的身手,还能干掉两个兵丁。还有二当家,吃里扒外,我非干掉他不可。”
一个高傲的陌生声音响起:“就凭你,还想干掉幽冥派的高手?”
吴老大跳起来:“谁,谁在说话?”屋内众人都站了起来,刀剑哗哗乱响。
屋内靠墙的地方一个本来默不作声的人影在幽深的月光中缥缈不定,一种冰寒的感觉在屋内扩张开来,让众人心中都是发毛。吴老大喝道:“你是什么人?”
人影笑了,笑得很猖狂:“刚才谁救了你?”一只无形的触手伸出来,点在吴老大适才被解救的位置上。
吴老大口气软了下来,放下刀来,一拱手:“是你,多谢相助,敢问阁下是?”
对方站了起来:“在下潘安。”
除了歪把子之外,倒没什么人面目上显出如雷贯耳的感觉,歪把子听过些霸王戏,心中念叨,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听说过啊。
岳封法眼扫视当场,观察着每个人的动静。果然,躲在人中的一个家伙听到了潘安这个名字情绪陡然波动,灵力不自禁地散发出来。岳封心中微笑,在岳阳就遇到了不同派别的邪派高手组成的队伍,看来这里又遇到了另一支。能将那些彼此颇不服气的邪派打散重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血魔看来真是改弦易辙,其志不小啊,恐怕也只有他这样的老怪物才能办到这一点了。至于为何派出这样一支队伍到魔域,原因用脚跟也能想到,魔域主宰着未来大地的走向,无论血魔要干什么,了解魔域都是必要的。
从自己说出潘安名字得到反应来看,冷智全一定将自己这个魔师侄儿在此告诉了此地的主持者,现在就要看自己如何利用这帮家伙达到自己目的了,不过料想小魔师的头衔一定可以引起他们的兴趣。这个虚拟的小魔师应该是什么样呢?岳封回想自己悠远的青年时代,那个热血与冷寒交织的年代。精神修为源于内省,形于外相,就在这回味中,他的气质也在悄然变化。形相万端,幻化无穷,原本就是天魔之神通。就在这片刻中,岳封又蜕变为新的形象,容貌上的变化还在其次,气质上已和那个温文的儒商截然不同,假如青梅、寒霜这个时候看到他,恐怕都不敢认了。
屋内的人没有对比,体会不到这片刻之间的差异,但他身上森严的气息已经让他们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这个年轻人如同一只作势欲扑的豹子,浑身上下爆发着摄人的力道。
吴老大试探着打破沉默:“潘公子混在我们这些粗人里,有何见教啊?”
岳封没有理他,走到窗口,从破窗棂中向外看去,片刻回头道:“吴老大,你准备怎么办?”
吴老大干笑一声:“怎么办,凉拌,这帮混蛋要赶尽杀绝的话,只好拼了。”
岳封反问:“他们为什么要杀绝你们?”
吴老大狠狠道:“肯定是看军队来了,用不着我们呗。”
铁蹄声和哄乱声越来越接近,众人不由得都闭上了嘴,握紧武器,藏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
一个宏亮的声音在不远的上空传来:“今日从大院逃出的人听着,明日一早到大院集合,这是最后的生路,午时不到者后果自负。”却是听涛的声音,他与妻子和陈行舟交涉后的最后结果就是这句话了。
良久,铁蹄声逐渐远去,众人面面相觑,这个人的话能听吗?
一个弟兄怯生生地问:“大当家的,我们怎么办?”
吴老大心中也是踌躇,如果听从听涛,似乎还有一点生路;不听的话,被军队搜出只能是个死。左右为难之间,心中更是暗恨该死的竹竿。
岳封哪壶不开提哪壶:“光头,军队如果找你要竹竿,你怎么办?你的这些兄弟替军人洗屁股大概能得一条活路,你呢?”
吴老大大怒,要不是一眼即知这个小伙子有不凡的实力,早一刀砍过去了。心中懊悔,自己要是知道当个土匪头子不光吃香的喝辣的,送死也要当头,当初就不会接这把交椅。歪把子见老大为难,连忙转圜,对岳封翻起眼珠:“阁下趟这趟混水,又是为何呢?”
岳封嗤笑一声:“我才没工夫和你们这帮土匪厮混哩,不过是凑凑热闹,我先走了。”
吴老大大急,这个人无论来意如何,既然救了自己一次,就是一根救命稻草。他连忙反手抽歪把子一个耳光,喝道:“这位爷救了我吴老大一命,就是我的朋友,你小子胡说什么?”这就是邪派的可爱之处,说变脸就变脸,没半点唧唧歪歪的犹豫,“潘爷,现在大家处境都不妙,一起应付难关才是上策。”
岳封耸耸肩:“你们的人马不是很厉害吗?连军人都敢杀。”
吴老大脸一红:“那些厉害角色都不是好东西,出了事早他妈溜个球了。”
岳封冷笑:“不是吧,你们中现在不就还有个藏玉门的高手吗?”
吴老大睁大了眼:“是吗,是谁啊?”众人彼此猜疑地对视起来。那些高手们可让这些地道的土匪们寒心,一变脸自己可就糟了。
岳封眼神一凛,双目爆发一阵光芒,让幽暗的室内平添淡淡的光华:“还要我抓你出来吗?”
一个人苦笑着走出来,一拱手:“潘公子,好眼力。”
众土匪惊呼:“王老实?”
那人仍然是一副老实巴交的农民模样,只是一脸惊诧之色:“潘公子,我藏玉门不敢说藏形之术天下无双,但也不是寻常修真能识破的,公子真是高人。”
岳封心道,喔,你们也不想让我知道你们是血魔一伙的和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我配合配合你吧。得意地大笑:“雕虫小技还能瞒得过小爷我吗?”
歪把子惊骇:“想不到你个老实坨子还扮猪吃老虎哩。”
王老实横扫他一眼,老实农民变成了凶狠屠夫:“闭嘴,要不要我把你的歪把子正一正。”歪把子立刻噤声,想起自己以往欺负这个老实人的情景,害怕得身子都抖了起来。
王老实不再理会其他人,拱手施礼:“公子爷到此间,不知有何目的,可有王某效劳之处?”
岳封背着手走开:“我不过是好奇,来玩玩罢了,才不管你们这笔糊涂帐哩。”
吴老大盯着王老实那淳朴憨厚的脸,心里直打鼓,打个哈哈:“我这个老大真他妈是个傻叉叉,是人都比我强。”面色却是悲痛欲绝。
歪把子凑上来:“大当家的,我比你差,我比你差。”旁边几个颇为忠心的手下也连忙帮腔:“大当家的英雄盖世,怎么会差呢?大当家的那玩意比我们胳膊还粗,厉害得劲啊。”
吴老大拍拍光头:“都给我闭上鸟嘴。”对王老实道:“这位王爷,我们庙小容不得大菩萨,恕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过,请教王爷,二当家、竹竿和你是不是一伙的?”众人都同仇敌忾地瞪视着王老实,蚁多咬死象,拼一拼死也觉得痛快。
王老实没有答话,冲岳封一躬身:“潘公子有没有兴趣到敝处一叙啊,在下可以介绍几个朋友给公子认识。”
岳封冷冷盯视他一会:“我为什么要去?”
王老实笑笑:“公子爷到此,不外对魔域感兴趣,我们正好探知了一些信息,正在邀请同道一同参详。现在三山五岳的兄弟们来了不少,愿意的话王某愿为领路,当然如果公子爷另有要事,也不必勉强。”
岳封皱皱眉,难道不是血魔队伍不成?无论如何,这一趟非走不可,微微点点头。
吴老大恨声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哩。”
王老实面上显出古怪微笑,一张口,谁也意想不到的声音发了出来,那是一个充满凄婉、惊慌的女高音,高亢尖利,荡气回肠:“救命啊……你们……救救我……”一个老实农民口中发出如此凄媚的女声,这极度的反差让每个人的嘴巴都张得比苹果还大。
余音绕梁中,王老实的身影已经闪现在岳封身边,微微一笑:“潘公子,我们可以走了。”
岳封禁不住哈哈一笑,好个老实人。两个人如同鬼魅消失在暗夜之中。
第七集 第五十五章 鬼斧
城墙的阴影下,两个人影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看着城内因光头吴的党羽四散奔逃而引发的又一波混乱。别说光头吴的手下实力不怎么样,但逃命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弄得城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不过,虽说这些家伙吸引了城里人的注意力,但岳封和王老实还不能轻易离城。空中飘浮着联盟的修真们,他们观察着,防备着,不介入军队和土匪的争斗,却形成了一个完善的防卫体系,监视着城外的动静。看来听涛的影响力还真不小,修真联盟接下了对外防御的要务。这时如果岳封和王老实贸然行动,引发神念牵引,要想悄然离开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王老实一种无辜羔羊的模样看着岳封,传音道:“潘公子,有什么好主意吗?”
岳封看他一眼:“你城内的伙伴呢?”那一眼深深地切入王老实的内心,让他心中一凛,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喔,那些家伙啊,早跑了,我们现在就是去汇合点。问题是怎么出城才不会引起注意。”
岳封冷哼一声:“要出去还不容易。”手一提,劲力急速集聚。王老实大急:“不要。”晚了,岳封目光中现出一种让他害怕的狂热,嘴角微笑如刀,强大的灵力在他手中凝练如球,流光异彩,晶莹剔透,天空上远远的几名修真已经觉察到这里灵力的波动,警觉地看了过来。岳封一抬手,光团疾飞出去,撞击在破旧的城墙上,轰隆声响,飞扬尘土中现出一道缺口。
岳封大笑一声:“走吧。”从缺口呼啸而去,王老实心道惨了,跺跺脚,跟了上去。两个人运起全身的功力,如同周身坚硬的野猪横冲直撞出去。
果然,气机牵引,这两个人的行踪引起了空中诸人的注意,立刻数十道流线从空中掠下,紧紧锁定两人的身影。就听得空中传来呼喝之声:“什么人?停下,停下,否则我们要攻击了。”
王老实大叹倒霉,脚下却没有一丝停顿,将周身法力运到极致,紧紧跟随着岳封在林中飘忽如云烟激流的身影。一道电光闪烁而来,轰一声,两人之间爆起光华,王老实一旋身,刹那之间让过电光雷霆,身后一棵树被劈成了两半。这第一击宣告着暴风雨的来临,顿时飞剑、雷光、法宝如同赶集一般,将深深密林打得千疮百孔。
王老实不敢稍作停顿,如同猴子一般在密林中飞速折转跳跃。饶是藏玉门藏玉于山的心法也帮不了他了,他觉得自己到了魂飞魄散的边缘。一起脚,剑光就打在后脚跟;一转身,雷霆就在适才掠过的地方爆起火花。耳边各色尖啸铺天盖地,眼前烟火剑光闪烁如昼,让他目眩五彩,不辨东西。不多时,两只鞋子已经被打掉,衣衫褴褛如丐。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全力收敛自己的气机,在剑气纵横的凶恶密林以自己从来没有想像到的速度逃命。此刻他深深理解了一句成语的意义,丧家之犬。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离他并不远,虽然他神念也无法准确捕捉到他的气机,但那得意的狂笑声告诉他,岳封就在自己身边前后左右飘飞着。在密林、剑网和雷霆中,那大笑声显得那样的刺耳,那样的不合时宜,充满着疯狂和傲慢。他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这个小魔师竟然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物,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可怕。
王老实不知道的是,他有了一种难得的经历,听到了螃蟹的大笑。那是岳封的天神初相,天神变化的玄妙只有在气机和环境的真正转化中体会得来,就在这生死系于一瞬的密林逃亡中,由随风回转螃蟹的气相发挥到了极致。当人达到自己的极限的时候,极限也将离你而去。
在这纵情的飞驰中,岳封体会到了一种特别的愉悦,仿佛又回到了前生的青春岁月,那刀光剑影的凶险年代。淡淡的光甲如同螃蟹的硬壳,将躲避不及的剑光雷电弹射出去。在这瞬间即判生死的险途,他的神念扩张到了目前的极致,如明镜一般将密林之上飞行的修真们的一举一动反射到心中。整个人化为敏锐的牵线木偶,每一次攻击都触发了他及时的反应,或闪动躲避或直接抗拒,每一种不同的攻击都需要不同的方法化解应付,尘封的经验在他的心中又活跃起来,如同自己的呼吸一般本能自然地发挥到现在的顶点。在密林上投射下来的,层层叠叠宛如惊涛骇浪的强波之中,他宛如一叶强劲的小舟自如地游走在风浪之颠。这凶险密林成了难得的游戏之地,不可抑制的刺激与愉快涌上心头,长笑响起,那是沉睡的天魔在他体内活跃起来,发出了惊天的长啸。
空中追逐的修真们也听到了这声长啸充满着嘲笑和挑战的意味,更是不舒服。说起来,他们在空中飞行,没有密林阻隔,速度应是更快一些,但下面逃亡的两个人十分敏捷,借助这里高低起伏的地势,不断折转着方向。更讨厌的是,其中一个人的气机十分隐讳,难以觉察,而发出长啸的那个人虽然如同火炬一般放射着强劲的法力,但行动极为敏捷,常常是攻击刚刚出手,他的身影就立刻转折,似乎料到了自己这一群人即将采取的行动,就如同一条滑溜溜的大鱼,看得见抓不着,别提多别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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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对方发出了一声异常的长啸,声音中充满着狂躁和疯狂。众人大喜,对方心已乱,气将散,好了,心中都在叫,倒也,倒也。只可惜那啸声没有停歇,反而越发高亢,疯狂之意渐去,清朗之意渐显,就如同一个巨人冷静下来,孤傲地在林间游荡,天上倾泻而下的雷火不过是小小的蚂蚁在骚扰而已。众人不由自主停下攻击,空中彼此相望,心中都是凛凛。修道重在修心,此人在如此攻击下即将癫狂失心之际却能勒住狂澜,恢复清明,无论功力如何,这份修心功夫已可当高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此?
就在这一刹那失神之间,啸声顿止。他们陡然发现,被一路攻击炸得面目全非的密林之中,已失去了两个人的踪迹,气机渺渺,人已了无踪迹。
岳封就在天魔即将裂体而出的当口,控制住了勃发的天魔气息。沉睡中的天魔元神被险恶的环境所激醒,大爆炸造成的深刻创伤未去,又受到第二元神的压迫,一旦激醒,自然躁烈欲狂,如果不是强大的精神压制,早已走入癫狂。只是它修养日子尚短,岳封的精神力在野马脱缰之际还是强行勒住,只是这比原本预想得要更为艰难。岳封心中不禁凛凛,看来双头蛇果然不易控制,现在已然如此,当天魔重整、天神未生之际将会如何呢?那会是自己今生的第一命关。
王老实在逃命之际已精疲力竭,到最后浑浑噩噩全靠本能反应才没有变成烤猪。迷迷糊糊中,被巨力一带,进入了一处黑暗不见五指的地方。他本能地要挣扎,却听到岳封低沉的声音:“别乱动,外边还有人。”王老实明白过来,老老实实地跟着岳封在黑暗的洞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这山中洞穴曲曲弯弯,阴森恐怖,即便是修真,在不明敌情、不知地理的情况下也不敢贸然进入,后面的追兵暂时是无虑了。
嗤一声轻响,岳封的指尖冒出了一点火光,地下溶洞里钟乳石在幽幽光华的照耀下更显得千姿百态、变幻万方。王老实看向岳封,他的面色有些苍白,驾驭天魔、逆转气相可不是一件省力的事。不过精神还是不错,神采奕奕,目光中流露着自信的光芒。王老实回想适才的情景,腿肚子都还在打颤,心想,这个年轻人不是疯子就是天才,自己怎么好呢,结交他还是敬而远之?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乱响。算了好久,没个定见,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千万千万不要得罪他。
正想着,走在前面的岳封开口问他:“兄台真名为什么啊?不会就叫王老实吧,哈哈。”王老实心中嘀咕,这个小魔师还真是狂傲,说话做事一点都不知隐晦,还是观察观察为好。口中不敢怠慢:“在下王仁方,藏玉门门下不肖弟子罢了,潘公子,我们这是去什么地方?”
岳封口气平淡:“我去找点东西。对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王老实不知他的真实意思,打个哈哈:“说实在,在下不太清楚,不过以潘公子身手必然是高人门下。”
岳封扭头看他一眼,淡淡说:“你没有见过冷智全吗?”
王老实一下子怔住了,岳封冷冷道:“你们不是血魔的手下吗?藏玉门什么时候成为血魔的爪牙的?”
王老实愣在当地半晌,原以为保守得很好的秘密被对方轻易地一言挑开,苦笑道:“原来潘公子已经知道了。”
岳封摇摇头:“这么多人挤在这个小城里,不被人发现才怪。”心想,联盟修真们一定也是发现了异样,刚才才密切监视山城。敢问世间,谁是傻瓜?把别人当傻瓜的人才是最大的傻瓜。
王老实闷不作声,跟着岳封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洞穴中曲曲弯弯地走着,被岳封追问得急了,迸出一句:“无可奉告,请公子见过门主自会解释一切。”岳封也不再问了,两个人就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走着,只有岳封指头点点光亮偶尔折射出地底诡异万般形状。
岳封显得对于这条秘道颇为熟悉,在分支洞口总是不假思索地寻路即进,没有一点犹豫。不知过了多久,岳封熄灭了指尖灵火,王老实只能依靠神念跟随着他的脚步前进,朦胧中发觉脚下乱石堆积,阴风流动中感知到自己到了一处开阔的地穴。岳封停住了脚,王老实问怎么了。话一出口,他已觉得不对,黑暗中已经不是地底天然的阴气了,一股强大的幽深之力在地穴中回环往复,如同一只阴冷的怪兽在那里蹲伏,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王老实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戒备着,跟着这个疯狂家伙就是屁股后突然跳出一只狮子也似乎再正常不过。岳封细细地用神觉探测着,心道,多少年过去了,这鬼兵仍然忠实地守候着主人的遗骸,即便遗骸的灵魂早已不知轮回到什么地方去了,试问人、物,谁更无情?
岳封向前两步,应该已是力圈的边缘了。王老实心中发毛,自然而然地跟上两步,突然之间却发现本在自己前面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完全融化在了黑暗之中。正在他愕然之际,错步已引发了排山倒海的反应。那阴森之物的力圈受到触发,整个地穴中弥漫的阴寒眨眼之间收缩起来,整个空间瞬间扭曲成为一个平面,带着充斥地穴的尖啸向敌人切割而来。
当呆如木鸡的王老实本能地运起功力以图抗拒的时候,左屁股一阵巨痛,无声无影的一脚将他踢飞起来,也躲过了立分两截的悲惨命运。身后哗啦一声巨响,强劲的力量撞上了墙壁,大自然神工杰作的地府又遭到一次破坏。
王老实挥舞着手臂格挡开乱飞的石块,右屁股上又着一脚,横飞之余,他这才感觉到,一股无坚不摧的强风掠过他适才所在的位置。就这样,左屁股一脚,右屁股一脚,他如同皮球,在蹴鞠高人的脚下翻翻滚滚,躲避着那诡异之物的追杀。
王老实也不是凡人,不多时,他就体察到对手的可怕,那是一柄无人操控的鬼兵,原物如何不知道,眼下就如同一柄超级大菜刀,薄而宽大,正完全依靠本能在追剁自己这个不听话滚来滚去的萝卜。一般来说,人是不会怕没人握着的菜刀的,然而一旦菜刀暴长数丈而且发飙暴走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且不说那锐利的锋面,就是带起的劲风打击在王老实身上也是一阵生疼。
恶梦结束得也很突然,正当王老实自怜自哀,不无幽默地想应该轮到右屁股,相应部位已经运功准备接受现实的时候,风暴却嘎然停止。他落在了地上,当屁股碰到坚硬的尖石地面传来巨痛时,他才发现这平常看来普普通通的地面现在竟然如此之受欢迎,如果不是藏玉门修心功夫了得,此刻他已经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火光亮起,王老实连忙不动声色地拍拍屁股,镇定自若地站起身来,输人不输阵,修真怎么能没有一点风度呢?却见岳封正在幽暗的光芒中细细地端详着手中一物,那就是差点把他大卸八块的罪魁祸首了。王老实定睛一看,实在普通,一柄家境尚可的山中樵夫可能都不会再要的斧头,烂木头柄,锈得已无模样的铁斧,就是这不起眼的玩意让自己饱尝屁股之辱吗?他心中暗暗称奇。
岳封看完了,顺手将斧头插到腰带之上,见王老实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微笑地摆个姿势:“如何,是不是英武过人?”
王老实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心道,破烂衫子锈斧头,放在柴夫堆里都认不出来,惨得过人还差不多。不想再讨论仪表问题,目光转向角落中一堆枯骨,那一定就是这柄鬼斧的主人了,只是究竟是何方高人,遗留下来的烂斧头却有如此威力。
岳封一弹指,真火燃起,过往敌人的骨骸就在熊熊火焰中烧灼。裂天鬼斧,敢于向魔师挑战的高手,昔日多大的名头,如今又是如何,还不是一缕青烟而已。收拾思绪,岳封心想,血杀无名是岳封的兵器,神工鬼斧就将是潘安的招牌了,希望不会遇到需要这两人同时出现的场合。
岳封握了握破烂的斧柄,适才利用王老实引发裂天的追杀就是为了让自己找到斧头的唯一弱点,那逼人锋锐后拖曳的尾巴,供人使用的手柄。昔日鬼斧主人与魔师决斗失败,被追得上天无门,只好遁入地下,用这柄鬼兵布下最后的绝阵,却被魔师以强横的法力隔空震死。现在故主早已魂飞冥冥,鬼斧只是守护着昔日的一点残存气息罢了。当岳封抓握住它的命门之后,它才恢复到自己兵器的本质,只是如何调动其中隐藏的强*力还需要时日炼化。
看着王老实迷惑的眼神,岳封心道,邪道就是好,如果是规矩繁多的正道,就这几下踢屁股就足以导致一场为尊严与荣誉的恶斗,更不用说台前幕下数不清的罗嗦了。在暗黑世界中强者踢弱者几下屁股算什么,算瞧得起你,只是功力远未恢复的自己要时刻留神不要被别人踢屁股罢了。
好了,小魔师的头衔和裂天应该可以保障自己一定的行动空间了。岳封对王老实说:“好了,我们走吧,去你们的汇合点。”王老实成了带路的角色。真火熄灭,洞中又陷入黑暗,这对岳封来说正像他成长所处的世界。现在他又回来了,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心境,在这物换星移的黑暗中他又将如何面对呢?坚定的足音在幽深的洞穴中轻轻回响,正是他的回答,在黑暗中荡漾。